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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7章 土匪皇帝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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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家的洗衣房裏, 大冬日的,正有幾個穿著粗布的老人埋頭洗著衣物。

她們洗的可不是主子們的衣服,而是下人們的換洗衣物。

紀家下人不少,紀父是從貧困書生一點點打拼上來的,現在好不容易出了頭,也就更加講究排場,大丫鬟,小丫鬟,還特地從人牙子那裏買了小丫頭調/教。

這麽些人,每日的衣物就足夠這幾個老人從早上洗到晚上了。

這幾日還好些,那一直吞了銀兩的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,終於舍得給了她們熱水,否則這冬日手泡在洗衣盆中一整天,就算是晚上進了被窩都暖不回來。

老嫗們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, 只埋頭幹活也不說話,她們幾人中,顯然的有個年紀輕的,便是那姓周的娘子。

那周姓娘子年紀不過四十, 卻是一手的凍瘡, 就連臉上都沒能幸免,就算是這樣, 也還是要忍著疼, 重覆著搓洗的動作。

其他幾個老嫗有時候聊天也不跟她說話。

她們都知道管事不喜周娘子,否則也不會將年紀還輕著的她送來洗衣房, 終日只能埋頭苦幹,也攢不下銀兩,若不是外面還有個兒子,真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頭。

周娘子沒人說話,自己便也不說話,等到一日辛苦勞作完了,她便去在府門口見見自己的兒子,就又回來睡下,等睜開眼,再繼續重覆著勞作。

每月領著那點點銀兩,還吃苦受罪,她卻不能離開,終其原因,還是自己的賣身契就在新夫人手中捏著。

為奴為婢,只能是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。

周娘子這幾日最大的盼頭就是守在過往廚房的小道上,大小姐身邊的子茹姑娘每日都會來這裏領飯食,她會跟她說一說大小姐吃了什麽,用了什麽,每到了這個時候,不愛說話的周娘子眼睛便亮了起來聽的津津有味。

府中大半都知道,她是大小姐的奶娘,曾經也是先夫人身邊最親信的人。

當初先夫人剛去,紀夏婉生了場病,周娘子便被新夫人以看護不利的由頭發配去了洗衣房,之後,無論大小姐如何要求放回她,新夫人都只是帶著一派溫和的笑,一點點將她身邊所有先夫人留下來伺候的人隔開。

七年了,最終留下來的,也只剩下了周娘子。

她也沒什麽盼頭,哪怕知道自己就算是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,可就是想看著大小姐好端端的出嫁,之前大小姐回府,她還沒高興幾天,就得到了她重病的消息。

周娘子急的團團轉,讓兒子在外面買了藥,匆匆送去了小院子裏。

紀夏婉這才知道,原來,她的奶娘一直都在府中。

曾經有著年輕面容,膚色白皙,笑容溫柔的年輕女子用了七年的時間被生生蹉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,兩人七年未見,但卻絲毫沒有生疏。

紀夏婉還記得,奶娘是如何搖著扇子幫她扇風,如何教導她禮儀,她那雙溫軟的手粗糙紅腫,有的部位甚至發裂,曾經光滑的臉上也被冷風吹得滿是紅意。

紀夏婉拿了自己所有的銀子,要讓她贖身出府,周娘子卻不肯走。

她不說緣由,只是說自己此生都不可能離開紀家了。

周娘子原本只是想見了自己伺候的小姐一面便好了,可沒想到自那日後,她的日子便好過了起來,雖然看上去還是和從前一樣,可只有周娘子能夠感覺到,有人在暗地裏幫她。

原本沒什麽盼頭的心,好像也一點點熱起來了。

洗完上午的衣物,周娘子甩甩手,在身上擦了擦手,往外走去,卻看到了正臉上帶著喜色行走著的下人們。

他們議論紛紛,說,大小姐要做皇後了。

周娘子腳步頓住,完全不似往日沈默,一把扯住了正說著的小廝,“你說的可是真的?”

那小廝嚇了一跳,原本要發怒的,可看著她的模樣不知道怎麽的就慫了,“是真的,宮裏來的公公傳的旨意,皇上親自下旨,說是要大小姐入宮為後。”

皇後……皇後……

周娘子眼睛亮的嚇人,像是燃起了全部的希望,跌跌撞撞的,便去了那小院子裏。

小廝還以為她發了什麽瘋,連忙抖了抖身上,一臉的嫌惡,“瞎高興什麽,現在趕去獻殷勤又有什麽用。”

紀夏婉現在的地位的確不同於往日,不少下人都上趕著要巴結,曾經那些見她不得寵推脫著不肯幹活,將活計全都推給子茹的下人們幾乎要悔青了腸子,得到消息後便立刻舔著臉回了院子。

可那院子裏,正在搬東西呢,他們這些曾經仗著主子不受寵,甩臉子不伺候的奴才,子茹一早就記下了名字,只等著秋後算賬呢。

紀父仿佛又重新變成了慈父,得了聖旨,好好關愛了生病的女兒後,便讓她搬到離自己近的院子裏,又要請最好的大夫來為女兒診病。

但還不等他請來的大夫來,宮中派來的兩位伺候嬤嬤與一位太醫已經先一步來了紀家。

一道來的,還有皇上的賞賜,那些抄家得來的珍奇物件就像是流水一般送到了紀夏婉屋中,現在全府上下誰看不出當今聖上對大小姐的看中,如今對待這個曾經不受寵愛的大小姐身邊的人,個個幾乎恨不得把笑擠在了臉上。

紀夏婉仿若是一瞬間便成了紀父捧在手心中疼愛的女兒,曾經對著她總是一臉嚴厲,仿佛臉看都不看一眼,此刻倒是有臉對著她慈祥的笑了。

被冷落了七年,幾乎是生活在了苦水中,即使曾經渴望著父親的疼愛,現在也早就不需要了。

無論父親說些什麽,紀夏婉的態度都是冷冷淡淡,可那男人就好像沒看出來一般,臉上的神情依舊正常的好似他原本就是個好父親。

“大人,姑娘也乏了。”

宮中的嬤嬤得了衛明言授意,對著未來的皇後娘娘恭敬,可對著皇後的父親,紀大人,又是冷著臉了。

紀父面色如常,摸了摸胡須,“婉兒,那為父便先回去了,你若是有什麽想要的,直接派人來找我就是。”

紀夏婉神情淡淡,微微福身,“是,父親。”

她站在原地,看著那個男人走遠,握住手帕的手緊了緊。

他怎麽可以這樣無情呢。

當初母親剛一去世,便厭棄了她,她走了七年,從未收到過來自父親的一封書信。

弟弟更是從未得到過他半字好言好語,任由新夫人捧殺。

可若是說他對新夫人有情才會這麽作踐他們姐弟,他將那對母女捧在手心上寵了七年,可卻又能在她即將為後時,快速的捧起了自己。

紀夏婉還記得,自己當初剛去了鄉下,害怕陌生的一切,晚上哭著喊爹爹娘親,期盼著這個男人可以來看看她,哪怕不接回去,只是看看也好。

可沒有,七年,她就像是被遺忘了一般,從未收到過來自父親的只字片語。

曾經記憶中父親的疼愛,笑容,帶著她去逛燈市,他們一同買了花燈,送給在府中的母親。

這些,好像都只是她虛構出來的一般。

紀夏婉正在想著,子茹走了進來,微微福身,“小姐,周娘子在外面。”

“快請奶娘進來。”

穿著厚重衣物的女孩連忙將眼底的難受藏了起來,臉上也顯出了幾分高興來。

她即將成為皇後,以後,也不會對著奶娘的境遇束手無策了。

周娘子紅著眼眶走了進來,深深看了自己的小主人一眼,跪了下來,“請小姐屏退左右。”

宮中兩位嬤嬤不似剛才對著紀父那般強硬,她們都是當今派來的,自然知道該聽誰的,因此紀夏婉一讓她們退下,兩位嬤嬤一句話沒說,福了福身,恭謹離開了屋內。

子茹也退下了,她是習武之人,一直警惕的守在門外,隨時等候著紀夏婉叫她。

直到,她突然聽到了一聲絕望悲滄的哭聲,子茹著一怔,顧不得別的,連忙推開門進去,“小姐!”

屋中,周娘子跪在地上,滿臉淚水,而紀夏婉則是捂著胸口,哭的幾乎收不住聲。

子茹眼看著她幾乎要喘不上氣的樣子,心裏一慌,“趕緊去叫太醫來!”

“別去。”

紀夏婉冰冷的手,搭在了她手上,子茹還以為她擔憂懷孕暴露,連忙道,“小姐不用擔心,太醫是陛下派來的……”

“子茹……”

小腹微微鼓起的女孩一手捂住胸口,眼中滿是淚水,哽咽著艱難道,“你去,把門關上……”

卿子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,但還是順從的去關了門。

等她回到了紀夏婉身邊,小心幫她順著氣時,只聽著她沙啞著聲音問地上的周娘子,“這件事,還有誰知道。”

周娘子啞聲回道,“當初夫人身邊的舊人,死的死,散的散,估摸著,只有我了。”

她在地上,堅決的重重磕了三個響頭,擡起頭來紅著眼望向紀夏婉,“小姐,原本,我是想著等小姐出嫁了,再無牽掛後,一刀捅死他的,至少也要為夫人報了仇。”

“但沒想到,小姐居然能夠成為皇後,求小姐,為夫人報仇……”

“求小姐……求小姐……”

卿子茹看著地上的女人,她說一句,便磕一下頭,沒一會,額頭便已經青紫起來,腫起了大包,可周娘子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,還在不停地磕著。

紀夏婉捂住抽痛的心,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。

她本來以為,母親是真的接受不了外公的死,才會丟下她和夏英,早早地去了。

可原來,竟然是被那個她稱之為父親的男人,用一條白綾活活勒死。

原因,只是因為母親是周將軍的女兒,多麽可笑的理由。

舉案齊眉,相敬如賓……

都是笑話!

母親那麽愛他,死之前,看清了丈夫的真面目,該有多麽痛苦。

紀夏婉捂著胸口,痛到最後,眼前都已經在發黑了。

耳邊只能恍惚的聽到子茹焦急的聲音,“小姐,小姐……”

最後,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
紀夏婉仿若做了一場夢,她夢見一個孩子在水中撲騰著求救,明明沒見過,可她就是知道,那是她的孩子。

夢裏的紀夏婉拼命想要去救他,可卻被看不見的屏障擋住,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孩子一點點沒了力氣,開始往下沈。

“不要!!不要——”

她嘶吼著要沖上去,拼命打著面前看不見的屏障,想要去救自己的孩子。

最終,孩子的頭,還是沈下去了。

“不要——”

紀夏婉渾身的血液都仿若是冷了下來,她僵硬的望著那,伸出手。

一個男人突然跳到水裏,將孩子抱了起來。

他輕輕拍著孩子的背,抱著來到了狼狽趴在地上的紀夏婉面前。

“娘……”

小小的孩子渾身濕透,哭著沖她伸出了手,紀夏婉連忙將他抱了過來,“別怕,娘在,娘在……”

那孩子哭了一會又不哭了,喊著,“娘,我要爹爹。”

爹爹?

什麽爹爹?

夢中的紀夏婉大腦空白一片,然後,她看著那個救起了自己孩子的高大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。

他溫聲說著,“爹爹在呢。”

她心中一松,眼淚不知道怎麽的,就掉了下來,她依賴的靠在了那男人懷中,哽咽著聲音道:

“還好你在……”

***

紀夏婉虛弱的睜開眼,額頭正被人用濕布擦拭,她咳嗽一聲,眼神漸漸清醒了過來。

目光所見,是一個男人。

他有著一雙英氣的眼,劍眉入鬢,穿著一身白衣,眉緊皺著,仿佛在擔憂著誰一般。

見她醒了,那男人臉上立刻露出了些許放松來。

“你……”

見紀夏婉張著幹裂的唇要說些什麽,衛明言將她扶起了身,小心翼翼,帶著珍惜的,抱了抱她。

“別怕,我會幫你解決的。”

他溫柔拍著她的背,以皇帝的名義堅定道,“朕保證,以後,再無人可欺你。”

“朕的皇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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